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的免翻地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再然后,少女独自一人接着前行,脑海中闪回的回忆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清晰,有时候少女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自己是谁。 耳边的亡语也逐渐大声,其中占比最多的是无数死前的祈祷和哀嚎,还有许多深池士兵的呐喊,甚至还有自己熟悉的干部的声音和阿赫默妮的嘲讽。 “不要,我不想死…”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 “为了领袖,战斗!” “领袖一定能带领深池走向未来,跟着我冲!” “领袖,我们相信您。” “领袖,您一定要活下去。” “领袖?真是个好听的称呼。你也清楚自己只是一枚漂亮一点的棋子吧?” ……………… ……………… ……………… 脑袋好乱。 自己是谁? 我要去哪? 我想做什么? 无暇顾及任何事情,只能一步一步前进,耳边的低语似乎穿透耳膜进入大脑,与自己的精神融合在一起。 感觉有成千上万个人在自己脑海里,又感觉其实只有一个人。 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以为就连“思考”本身似乎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走啊走,走啊走。 最后,已经不能被成为少女的“某人”看见了终焉。 与自己一样的白发和长角,还有那有着相似气息的猩红火焰。 源自血脉的震撼让少女奇迹般地取回了短暂的清明,少女知道,眼前的是自己的同族,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着德拉科的存在。 对方红色的眼睛静静看着少女,少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的什么模样,也不知道镶嵌在自己脸上的是怎样一副表情。 但她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悲哀。 红色的龙举起了红色的剑,毁灭般的威力甚至要将四周的空气都燃烧起来。 明明是生死关头,少女却没有感到恐惧,相反,她感到一阵轻松。 红色的龙嗫嚅了一句,少女并没有听清。 火焰的刀刃袭来,宛如死神挥下的镰刀,也宛如天使降下的救赎。 当炎刃刺进自己胸膛的时候,少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一切终于结束了”。 再也不用因为血脉的原因被追杀,活在逃亡的恐惧中了。 再也不用假装自己的冷酷,杀死一个又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了。 再也不用维持自己的孤傲,不情愿地率领着士兵们赴死了。 再也不用时时刻刻活在监视之下,一点自由的空间都没有了。 再也不用感受灵魂被污染的痛苦,承受着精神的折磨了。 再也不用听着耳边的亡语,逐渐变成不是自己的某人了。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致命的红色火焰在少女看来,却是那么温柔。 能够焚烧一切的毁灭之火,也一定能烧尽自己这肮脏,混杂的灵魂吧。 只是,只有一点,自己的心里只有一点小小的遗憾罢了。 还没能,跟妹妹道歉。 还没能,向她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有原因的。 自己并不是想要对她那么冷漠,自己只是希望她能够有活下去的力量。 在生命的最后,没能对妹妹说出这些,真的很遗憾啊。 拉芙希妮这傻丫头,估计是无法看透这一切的吧,她可能需要花费好一段时间来走出深池带给她的阴影,才能逐渐走向新生活吧,也许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也还是会抱着对自己的不解和恨意,合上双眼吧。 对不起啊,拉芙希妮,对你做了那么多违背本心的事情,强迫你进行不喜欢的训练,逼着你去习惯掠夺她人的生命,将深池领袖的假面强硬地戴在你的脸上。 对不起啊,妹妹,没法陪着你一起走向未来,没法见证着你梦想的实现,没法作为你写出的诗歌的第一个读者,没法亲眼看着你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 你一定要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这是满身污秽的姐姐,最后的愿望。 炙热的火焰顺着伤口蔓延到了四肢的每一个角落。 感受着足以烧毁一切的温度,少女静静地笑了。 那是无比温柔的微笑,宛如回到多年之前,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那个午后的窗台边。 爸爸在花园里忙活,妈妈在厨房里烹饪点心,妹妹静静地枕在自己腿上熟睡,手上是最喜欢的书本,就这么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微笑着,溶解在温柔的空气里。 在灼热的绯色之中,少女的世界迎来了终结。 至少在那个瞬间,她是这么认为的。 ————————— ————————— 蔓德拉在空中紧急制动,扭转腰身,靠着回旋的向心力抵消了前冲的势头,终于化解了那股因为脚下爆炸的火球而产生的突破极限的速度。 看着那颗熟悉又陌生的头颅脱离原本的躯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菲林少女操纵着悬浮石板调整位置,费力地伸出还在因为脱臼隐隐作痛的左臂,在那颗头颅即将落向地面的时候将其一把抓住。 蔓德拉并没有将另一只手上的武器消去,她甚至重新在身体周围召唤出了数根岩枪,对准自己左手上的头颅。 领袖的表情还停留在头颅被斩下的那一刻:惊愕,不解与随之而来的愤怒都融合在那张秀丽的面孔上,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狰狞感,蔓德拉有一瞬间觉得似乎面前这张脸是由无数张不同表情的面孔拼凑而成的。 德拉科的表情并没有发生进一步的变化,伤口处也没有留下血液,看上去宛若这颗头颅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了被砍下的前一秒。 下方不远处,失去了头颅的身躯仍旧悬浮在空中,紫色的火焰安静地在躯体四周漂浮,燃烧,如同失去了主人的宠物一样,再无之前的狂躁与锐气。 凝视着失去活动的头颅和躯干,蔓德拉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解除了右手上的武装,刚刚在剧烈交战中一直停止的呼吸恢复正常,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让缺氧已久的大脑一阵眩晕。 看来自己赌赢了。 就算领袖没法用物理手段杀死,但是还是有办法让她失去活动能力,就如同现在一样。 将她的躯干与大脑分离,就算她在生理意义上并没有死亡,但是也无法再造成什么威胁了。 人的灵魂只有一个,就算她的源石技艺可以唤回灵魂,也只能同时操纵大脑和躯干中的一个。 蔓德拉清楚地记得博士给她上过的源石技艺理论课程,施法者通过操纵法力改变现象,这个过程需要将法力在身体内进行循环编织,换言之,没有躯体就无法施展源石技艺。 而头脑则是施法过程的调控装置,法术的流动与组合都要在大脑中完成,如果施法时大脑停止运作,那么无外乎只有法术失控或者施法失败两个结果。 没有躯干,就无法正常施法,甚至连法术的编织也做不到,最多也就堪堪维持住已经施法成功的源石技艺,如同失去了发动机的运输车,不管费多少功夫也无法启动。 没有大脑,就无法对体内的法力进行调控,,身体里乱窜的法术能量会将自身破坏的一干二净,如同失去了准星的弓弩,永远没法将箭矢射向该去的地方。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躯体仍然维持着源石技艺的发动,所以依旧缠绕着火焰漂浮在半空,而她的头颅已经失去了反应。 看来,在头颅与身体分离的那一刻,她的灵魂留在了“身体那一半”里。 既然如此,现在的她最多维持住自己的漂浮,再也不可能发动别的源石技艺了。 退一步讲,就算她的源石技艺可以让灵魂从躯体转移到头颅,也无法再回过头操纵身体进行法力循环——单一的灵魂是无法兼顾两边的。 虽然过程千钧一发,但是看起来是自己成功了,利用了她对自己的轻视,拼死一搏,从绝望的攻击中开凿出一线生机,最终到达了现在的局面。 接下来,自己只要保证她的躯干和头部不接触,就能抑制住她的攻击,从而争取到带着队员逃离的时间;再然后只要跟琴柳叫来的支援汇合,就能彻底脱离危险了。 想及此处,突然喉咙里有什么涌了上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一股淤血从嘴里涌出,喷溅在脚下的石板上。 蔓德拉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阵阵剧痛从她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里涌现出来:血液,骨髓,内脏,大脑;强烈的痛感让她几乎哀嚎出声,但是菲林少女还是咬牙将悲鸣咽进肚子里。 看来自己一直维持着的过充能状态终于到极限了,超出自身容纳极限的法力已经使自己的身体濒临崩溃,在身体周围循环的法术能量也剧烈波动起来。 蔓德拉这才真正从战斗中回过神来,开始审视起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伤势。 身体内部已经一团糟了,膨胀的法力几乎让自己一半的骨头产生了裂痕,浑身的肌肉组织都被撕裂,之前都是靠着法力硬生生连接着破碎的躯体才得以行动。 内脏的伤势已经不想去考虑了,吐出的鲜血已经昭示着自己的体内有多么凄惨,再加上施法过度从而产生隐痛的大脑,现在的自己可以说是强弩之末。 由于之前一直在空中高速移动,还数次与火焰擦肩而过,再加上最后的一次决死突击更是近乎与火球零距离接触,蔓德拉的身上的衣物已经支离破碎,裸露的肌肤也布满了烧伤的丑陋疤痕,左脸传来的剧痛也告诉少女她的脸上肯定也被火焰破坏的惨不忍睹。 随着肾上腺素效果的褪去,身体的疼痛一点点回到了知觉里,菲林少女的意识被席卷而来的剧痛和施法后遗症带来的眩晕裹挟,旋转着滑向漆黑的深渊。 蔓德拉闭上双眼,回想着自己进行法术训练的一个个日夜,回想着自己见过的每一个重要的人,通过这种方法强行刺激自己的精神,不让自己就这么在高空中失去意识。 深呼吸,吸气,吐气,然后睁开眼睛;菲林少女总算压下了几乎将她吞没的痛苦和疲惫,过充能带来的虚假的法力循环已经散去,蔓德拉努力从枯竭的身体里再压榨出一点力量,操纵着石板缓缓下降。 没错,还没有结束,不能放松警惕,既然已经在几乎必死的战斗中生还,并且还成功规避了接下来的危险,那么在将全员安全带回去之前,自己一定不能倒下! 菲林少女瘫坐在石板上,将那颗头颅小心地放置在岩石组成的凹槽里,一点点压制住身体的不适,集中精神控制着自身的高度,同时散开意识去搜索队员的身影。 “终于……要结束了啊……” 蔓德拉望向天空,喃喃自语。 终于,自己完成了最后的了断。 现在的自己(罗德岛干员蔓德拉),跟过去的自己(深池干部蔓德拉)。 终于,彻底跟她(我)告别了啊。 自己接下来,终于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心声,鼓起勇气迈向未来了。 “领袖,这样……咱们就互相扯平了啊……” 自己曾经被她救过两次。 自己也被她亲手杀死过一次。 事到如今,在一切恩怨纠葛的尽头,自己依靠着长久以来不懈努力积攒下来的胆识与力量,正面击溃了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身影,拼搏出了属于自己的明天。 “………希望你的下辈子,能有一个普通正常的人生吧,领袖。” 最后的告别,对着身侧的头颅倾诉。 在互相厮杀的彼端,生者对死者,道出了通往未来的祝福。 然后—————— “呵。” 一声清冷的轻笑,突兀地在菲林少女耳边响起。 本来是清脆好听的音色,但是在这个瞬间却让蔓德拉毛骨悚然。 感受着突然窜上脊柱的凉意,菲林少女僵硬地侧过头,看向身边,摆放着头颅的地方。 接着,琥珀色的瞳孔,直直地对上了那一双紫绀色的眼睛。 那双冷酷的眼睛,现如今写满了嘲讽和疯狂。 没关系的,这种情况也预料过,看来领袖确实有办法转移灵魂。 但是失去了灵魂的躯体也没法承载源石技艺了,只要接下了控制住眼前的头颅,就还能够使她失去战斗能力。 没错,蔓德拉,集中精力,再多压榨出一点力量,然后随便生成一点石头或者土壤,把这颗头颅彻底包裹起来,这样一来,这样一来———— 仿佛在嘲笑着蔓德拉的一切似的,紫色的光芒伴随着热量,从菲林少女头顶倾泻下来。 蔓德拉呆滞地抬起头,看见了那本应失去灵魂,无法控制从而从空中坠落的身躯,仍然好端端地漂浮在原地。 躯体的双手合十,一团十分稳定的,混杂着些许赤红的紫色火焰在两面手掌的中心生成,周围空气的热量陡然升高,甚至连法力的流动都变得紊乱。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攻击居高临下锁定了再无反抗能力的菲林少女,宛如一条巨龙终于对敢于挑战它的蝼蚁亮出獠牙。 在希望与绝望交错的短短一刹那,菲林少女已经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了。 无论是身旁大声尖笑的头颅,还是那高高在上的蓄势着终结一击的身躯。 为什么它们能同时被操纵?为什么施展的源石技艺没有暴走? 自己还是失败了吗?队友们有没有跑远?自己要死了吗? 德拉科手掌之间的火焰陡然膨胀,编织的源石技艺短短几秒内就完全成型,紫红色的火焰巨浪从空中倾泻而下,仿佛要将天空吞没。 所有的疑问,所有的不解,都随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火焰巨浪,被蒸发殆尽。 带来死亡的温度从头顶倾泻而下,刺目的热光几乎要将眼球融化,但是蔓德拉现在就连闭上双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防御?回避?进攻?都不可能了,因为过充能而被彻底榨干的身体,再加上剧烈伤势的影响,精神已经松懈下来的菲林少女已经不可能绷紧心中的弦了。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陡地变慢了下来,蔓德拉清晰地感受到高温的逼近,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衣物一点点被点燃,感受到自己的肌肤一丝丝被烤焦,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一滴滴变沸腾。 啊啊。 果然,在死之前,是会有走马灯这种东西的。 濒死的时候,人会把自己的人生迅速地过一遍,很多被自己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东西,在这个时候也会毫无保留地被展示出来。 仿佛是要让自己看看,自己的人生里有没有什么遗憾,有没有什么后悔,随后让人心甘情愿地走向地狱一样。 在缓慢到几乎静止的时间里,蔓德拉忘记了自己身处30多米高的高空,忘记了头顶倾泻而来的火焰,忘记了枯竭的精神,忘记了伤痕累累的躯体。 一片空白之中,蔓德拉坐在一个十分舒服的沙发上,眼前是一片超大超大的荧幕。 荧幕上播放着自己十分眼熟的故事。 那是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人生。 从一开始在贫民窟出生,然后在潮湿肮脏的小巷中苟且偷生。 再到发动暴乱,贵族将贫民窟的大家屠杀殆尽。 再到自己加入深池,作为一名忠勇的士兵在战场上一往无前。 再到荣升为深池干部的自己,受到领袖表扬的时候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再到小丘郡一战中,自己将源石技艺对准了那两名不知好歹的士兵。 再到伦蒂尼姆,伤痕累累的自己无力的倒在水泥地上,身边是死去的青梅竹马。 然后,画面一转,伴随着越发温柔的灯光,少女(我)的人生渐渐走出了泥泞—— 首先,是白色的医务室里,黑发的男人温柔地抱着自己,自己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毫无淑女的形象可言,但是那是自己人生中哭的最安心的一次。 然后,是与博士钻研自己的源石技艺时,发现了新的可能,在黑发男人和白发萨卡兹女性的感叹下,自己看着手心里的小小石块,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微妙的成就感。 再然后,是在昏暗的仓库灯光下,自己和琴柳的一次推心置腹,那是自己迈向救赎的第一步,当时的自己绝对不会想到,面前的金发瓦伊凡会是自己日后最亲密的挚友之一。 紧接着,是在那间狭小的单人宿舍里,自己向着曾是“影子”的德拉科少女伸出了手掌,逐渐走向光明的自己决定拉这个曾经和自己一样活在黑暗中的女孩一把。 之后,是在那场赌上了很多事物的战场上,同为战士的风笛和号角对着自己发出愤怒的咆哮,三人的意志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在那个瞬间互相交融;虽然没能互相谅解,但是彼此都能放下曾经的心结,不带枷锁地向前迈步。 然而,画面的最后,时间逐渐回旋,越过了那次生日宴会的热闹餐桌,走向了那一抹洁白的月光下。 少女伸手将男人一把拽到了光芒所在之处,男人略显局促地递过礼物,少女(自己)一脸幸福地绽放微笑。 向来冷静的男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害羞的神情,一贯胆小的少女(自己)第一次下定了决心。 独属于少女和他的,最最最幸福的时间,就停留在这里。 “看完了吗?”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蔓德拉回过头,一道身影背对着荧幕,靠着沙发的反面向她搭话——那是过去的自己,身穿深池的制服,脸上是化解不了的冰冷与残暴。 “还要继续吗?”稚嫩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小小的身影坐在自己身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荧幕上的最后一个画面,脸上是对未来的向往。 “嗯,全部看完了,”蔓德拉缓缓将后背靠在沙发上,陶醉地盯着荧幕中男人慌乱的脸。 “不用再继续了,到这里为止就好。” “就算你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做完?”深池的蔓德拉扯了扯嘴角。 “就算你还没能对他表露自己的心意?”幼小的蔓德拉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嗯,没关系。” 蔓德拉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男人的脸随着眼皮的合拢,逐渐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虽然最后确实很想见你一面,确实很想对你说出我爱你,没能做到这些确实很遗憾。 但是,没关系,你带给我的一切,已经让我的人生—— “我的人生,已经足够幸福了。” 再次睁开双眼,停滞的时间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过了一瞬间而已。 头顶的火焰毫无阻碍地倾倒而下,菲林少女感觉到自己似乎要燃烧起来。 但是,蔓德拉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震惊与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微笑。 少女对自己的人生不抱遗憾,坦然地迎接着自己的结局。 意识即将在这股噬人热浪中消逝的那一刻,蔓德拉听见了微弱的破风声。 紧接着,下一个瞬间———— “圣域——————展开!!!!!!!” 自己最喜爱的,日思夜想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随后,空气中飘过一丝早已闻惯了的咖啡味,那双自己熟悉的,结实温暖的手臂,又一次将她搂在怀中;熟悉的气息环绕了她的全身,让她放松,让她沉醉,让她鼻尖一酸几乎落泪。 美丽的,青绿色的法术结界在她的身体周围展开,看似宛如琉璃一般轻薄易碎的结界,却温柔地将头顶上狂暴的烈焰洪流尽数挡下。 紫色的火焰无法突破这片薄薄的墙壁,只能嘶吼着划过结界的两端,无力地坠向大地,结界内部甚至连炙热的温度都被隔绝开来,菲林少女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从男人身上传来的,那股熟悉又令人着迷的温暖。 随后,少女终于放松了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在他面前,自己再也不用硬撑着早已抵达极限的躯体了,石板霎时间支离破碎,重力重新抓住了空中彼此依偎的二人。 但是,蔓德拉却打心底里感觉到了一丝安宁,她知道,只要他在这里,自己就一定不会有事。 少女和男人在青绿色结界的包裹下缓缓下坠,就连重力在男人面前似乎也变得乖乖听话了起来,少女被温柔地抱在怀中,两人仿佛一对轻柔的羽毛一样,在火焰燃烧的天空中缓缓降落。 少女勉强睁开被火焰烧伤的眼皮,想仔细看看男人的脸,她怕自己是在做梦,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临死的自己幻想出来的。 她好高兴,因为博士居然真的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她身边,拯救了她。 她又好担心,因为她害怕博士也无法抗衡德拉科狂暴的力量,她怕他和她一起死在这里。 但是当她用疲劳的双眼,看清男人的面貌之后,心里复杂的情绪交错在一瞬间就全部安静下来了。 就是那张熟悉的,日思夜想的脸。 自己最喜欢的眼睛。 自己最喜欢的眼角的黑痣。 自己最喜欢的鼻梁。 自己最喜欢的耳垂。 自己最喜欢的嘴唇。 唯一不同的是,男人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此时居然全部变成了刺目的白色。 心里所有纷乱思绪都不在了,就连本该脱口而出的疑问都尽数泯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没来由的伤心和委屈。 就算面对德拉科的火焰也毫不退缩的菲林少女。 就算浑身剧痛精神枯竭也一声不吭的菲林少女。 就算与死亡擦肩而过也没有绝望哀嚎的菲林少女。 在自己最喜欢的男人怀里,终于放开了苦苦压抑的情绪枷锁。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少女漂亮的瞳孔中涌出,蔓德拉狠狠地抱紧她最喜爱的男人的肩膀,哭泣地面目全非。 第25章 间章 姐妹 来回忆一下关于姐姐的事情吧。 回忆一下,从我一开始选择跟随姐姐踏入荒野,直到我来到罗德岛之间发生的事情。 虽然回望不堪回首的过去绝大多数时候只能给我带来痛苦,但是我相信还是能从里面发现一点被忽略的东西的。 先从我们姐妹之间最直接的“联系”说起吧,我和姐姐之间有着一种独属于我们的“联系”,这是在深池里,被姐姐按着进行了大量的源石技艺训练之后,觉醒的纽带。 我和姐姐可以无视距离,“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当初在阴冷的训练室里,姐姐态度强硬地要求我感受自身的源石技艺,并且用她的源石技艺作为例子让我参考。 我和姐姐之间的血脉牵绊十分浓厚,所以我们的源石技艺也应当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共性;我仔细观察着姐姐的源石技艺,想要从中找到什么可以用来启发自身的东西;但是或许是我在这方面的天赋不及姐姐,又或许是我比较笨,所以花费了很长时间也没有起色。 姐姐虽然态度冰冷,但是却没有对这样不争气的我表现出不耐烦;我观察着姐姐的源石技艺,那是一种漂亮的紫色火焰——高洁,孤傲,冷魅,宛如姐姐本人一样。 或许到现在我能稍微释怀一点,但是当时的我真的是非常害怕姐姐;自从爸爸妈妈离开我们的那一天开始,姐姐就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个飘着雪花的节日夜晚,姐姐第一次释放了她的火焰,焚烧了杀害爸爸妈妈的凶手,随后踏着火焰向远处的黑暗走去。 我很害怕,我幼小的大脑甚至还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没能接受失去爸爸妈妈的事实;所以我发了疯地追上了姐姐,我只想抓住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想要寄托自己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心。 然而这只是自我欺骗,我只是想让姐姐替自己背负那些让人痛苦的负担,这很卑鄙,很自私,但是几乎被现实溺死的我只能死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在追着姐姐走了很久之后,等到太阳从地平线上遥遥升起,姐姐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在盯着我看了片刻之后,毫不委婉地将沉重的现实重重抛回给了我。 在姐姐冷静的声音里,一直想逃避的现实最终还是落到了我的肩膀上,我在无人的原野上嚎啕大哭,但是这一次爸爸妈妈没有来安慰我,只有姐姐轻轻抱着我,直到我渐渐停止哭泣为止。 在那之后的流浪,是一段很辛苦,很难忘的记忆,在流浪的过程中,我能感觉到姐姐慢慢地在改变,她变得更加精明,更加谨慎,更加为了活下去而竭尽全力。 我们一路上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有施以善意的,有满怀恶意的;在经历过许多不可避免的背叛和伤害之后,我和姐姐依然跌跌撞撞地继续前行,那些对我们心生歹意的人,包括那些一直追杀我们到维多利亚边境的杀手,全部死在了姐姐的火焰下。 在流浪的尽头,我们遇到了一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士兵,正当我和姐姐都认识到了力量的绝对差异,以为我们的生命也将随着旅途走到尽头的时候,我们却并没有被杀死,反而被带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在姐姐和庄园主人进行了一段持续时间相当长的谈判之后,我和姐姐有了一个新的归宿,名为“深池”的归宿。 深池的壮大非常迅速,姐姐是一个很称职的领袖,她的话语总能鼓动人心,她的身姿总能让人甘心跟随,她的孤高又让人只能仰望。但是我却感觉姐姐离我越来越远了。 姐姐经常带着深池的部队出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而我基本上都只被允许呆在深池的驻地深处,不被允许随意外出。我对这种生活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现在想来或许是当时的自己被姐姐保护的太好了,从而就算过着这种近乎软禁的生活也并没有察觉不妥,只要每天能够满足温饱,每天能够见到姐姐,我就感觉很满足。 然而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姐姐突然对我说,要教导我战斗的方式。 姐姐的态度十分坚决,指导也十分严格,我无从拒绝,只能按照姐姐的要求开始训练,从基础的体力训练开始,到移动的身法,再到战斗意识,最后到使用武器的技巧。 那真是一段煎熬的日子,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因为浑身酸痛而睡不着觉,甚至勉强睡着之后都会梦见训练的场景;因为姐姐对我进行的实战训练,我的身上每天都会添上新的伤痕,双手也因为日复一日地握枪而血肉模糊。 我很多次都想软弱地放弃,这太痛苦了,这种训练对我来说简直是折磨!但是无论我怎么乞求,姐姐依然没有放松对我的要求。或许我对姐姐的恐惧就是从那时开始形成的: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让姐姐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姐姐在训练时的冰冷表情和嗓音让我切实感受到了姐姐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小小的恐惧在心里悄悄发芽,我开始不奢求姐姐的疼爱,不期望姐姐的温柔——我有点害怕她了。 在发觉向姐姐求饶是没有作用之后,我也只能咬着牙忍受这一切:我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通过小声哭泣来缓解心中的压力;我也学会了如何简单高效地处理手上和身上的伤痕,让它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痊愈;我也不再被动地经受训练的折磨,而是选择去主动理解训练的意义,认真感受身体变得强壮干练的感觉,仔细观察战斗中如何精准地进行机动,将一条条用伤疤换来的战斗意识刻进脑子里,让手中浸染着自己鲜血的长枪更加灵活。 或许,我就是在那个时候,从一个天真的女孩,一点一点的转变成一名战士。 在一次实战训练中,我终于架开了姐姐的所有攻击,将训练用长枪抵在了姐姐的脖子上;姐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告诉我要开始下一阶段的训练了。 大抵是明白消极抵抗是没有用的,反而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痛苦,所以我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接受了姐姐的要求,开始了第二阶段的训练。 战略上的安排,与部下相处的方式,跟贵族交流的技巧,在军队前发表演讲的语气和表情,作战中的现场指挥和人员调度………姐姐将这些知识蛮横地塞进我的脑袋里,我也拼尽全力去吸收和掌握,将这些经验化为自己的血肉。 这一次的训练相当无趣繁琐,我甚至有时开始怀念起训练场上挥舞武器的时光——自己需要专注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不断变强,再变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着满桌子的书本和笔记死记硬背。 终于结束了这一阶段的脑力劳动,本以为在经历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之后,能够获得片刻的喘息时间,姐姐却马不停蹄地要求我开始最后一个阶段的训练——源石技艺。 这个阶段的训练进展相当不理想,我迟迟没能激发自己的源石技艺;于是姐姐在我面前仔细展示了她的火焰,试图用这种方式引发血脉之间的共鸣。 就结果而言,虽然花费的时间相当长,但是最终还是成功了,我觉醒了属于自己的源石技艺,点燃了属于我的火。 虽说目的达到了,但是那时点燃的火焰其实让我吃足了苦头。 我的火焰跟姐姐的不一样——与其说不一样,不如干脆说它跟姐姐的火焰完全相反——它有着温暖的橙黄色,燃烧的感觉如同跳动的心脏,柔和,亲切,生机勃勃。 但是这股火焰的破坏力却跟它给人的亲切感毫不搭边,在觉醒的瞬间,剧痛就席卷了我,仿佛自己的身体被燃烧的痛苦让我不由自主地尖叫了出来。 姐姐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她抱住我,将她自己的火焰通过身体一点点导入我的体内,姐姐的紫色火焰通过我和她紧贴的心口传入我的身体,与我的橙黄色火焰交织融合。 虽然当时的我并没有弄清楚原因——或许可以归结到两种火焰相反的性质——我的火焰成功被压制了下去;姐姐用她的火暂时遏制住了我的火,并且留下了一缕火星在我的体内用作持续性的压制。 “拉芙希妮,你的源石技艺天赋比较低,而且你的身体也没有完全准备好,是我操之过急了,现在的你并没有完全接纳这份力量的基础,贸然使用这股火焰只会灼伤你自己。” “我用我的火焰封住了它的大部分力量,只留下最基本的‘燃烧’供你使用,然而就算这样,使用它也会给你带来极大的痛苦,你会感受到身体如同被不断灼烧一样,但是你必须忍受这种痛苦,并且坚持使用它。” “因为只有这样,你的身体才能逐渐适应这股力量,源石技艺的带来的疼痛同时也是对你本身的一种增强和改造,当你的身体做好准备之后,我会为你完全解放这股力量。” “我知道这很痛苦,也很勉强,但是你一定要答应姐姐,拉芙希妮,你一定要做到。” 从那天开始,我能够使用源石技艺了,虽然每一次使用都会带来剧烈的痛苦,但是因为姐姐语重心长的嘱咐,我还是咬着牙坚持燃烧着我的火,虽然现在它只能做到最基础的燃烧,但是我相信在自己做好准备之后,它能够爆发出应有的力量。 而且,也正是从那天开始,我和姐姐之间的“纽带”形成了。 因为姐姐留在我身体里的那一缕紫色火焰,我们姐妹俩可以无视距离,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源石技艺会跟施法者本身挂钩,而我们的火焰则是其中的佼佼者,火焰的燃烧能够直接反映出施术者的状态,因此姐姐留在我体内的火焰就成为了最好的探测器。 我可以感受到体内姐姐的火焰的情况。 姐姐可以通过那一缕火焰反向探知我体内火焰的情况。 于是通过在身体里交缠的火焰,我们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状态,火焰燃烧的越有活力,说明对方的生命力越旺盛,而火焰的萎靡也昭示着对方的衰竭。 然而,当时的我对姐姐怀抱的最大情感是畏惧,所以我并没有对这种纽带感到开心,而是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交杂着安心和恐惧的情感。 但是家人的羁绊并没有这么容易被恐惧剪断,我和姐姐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确实存留在我的心中,所以这个时候的我在心底还对姐姐抱有一丝侥幸——说不定等到在深池的日子过去之后,姐姐就能变回原来的姐姐,我们还能回到以前的生活,还能找回以前的感觉。 在那之后的时间过的很快,在我开始逃亡之后的第五个生日,姐姐送给我了一杆崭新的长枪作为礼物,并且对我下达了一个任务——姐姐强迫我进行的训练很快派上了用场,我被命令作为姐姐的“影子”站到台前,作为姐姐的替代率领着深池进行着一个个任务。 我的存在代替姐姐吸引了很多目光,而姐姐的训练也让我拥有了在众人注视之下镇定自若的底气,虽然不明白姐姐这样做的意义,但是我很好地履行了“影子”的职责。 我完美模仿了姐姐的一切,毕竟关于战斗,关于交流的方式,关于战术的部署,关于源石技艺的使用,都是姐姐手把手教导我的,在这段时间的训练里,我早就潜移默化的染上了姐姐的气息,现在的我,毫无疑问是姐姐亲手塑造出来的完美替身。 虽然表面功夫能够做到完美无缺,但是其实这个过程中我的内心也受到极大的磨难和伤害: 面对着演讲台下那一双双充满崇拜和敬畏的眼神,我无数次都几乎要紧张到窒息;我在演讲之前的幕布后一遍遍记忆着台词,拼命深呼吸来压制住狂跳的心脏,这样才能面前做到面无表情地完成一次圆满的演讲。 许多知道实情的深池干部对我也并不尊重,毕竟我只是姐姐的影子,是他们崇拜的领袖的替代品而已——一脸假笑让人发自内心讨厌的绿色菲林经常假惺惺地关心自己,从自己这里打听有关姐姐的隐私;一脸不屑但是意外让人讨厌不起来的黑色菲林经常对自己恶言相向,虽然话语很不好听,但是从她的言语之间能够切实感受到她对姐姐的忠诚。应付她们也让自己的精神相当操劳。 然而最让我难受的是第一次杀人的经历,自己亲手处死了一个潜入深池领地的间谍。虽说自己之前并不是没有见过杀人的场面——姐姐曾经就杀死过一个对我们心怀叵测的面包商人,那个男人起先不想卖给两名衣衫褴褛的流浪少女食物,随后瞥见我们隐藏在兜帽下面的容颜之后又心生歹意,最后理所当然地死在姐姐的火焰下。 但是,看姐姐实施杀戮和自己亲手实施杀戮是两码事,我在那天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站在高高的处刑台上,在台下众人压抑的视线中,将手中燃烧着火焰的枪尖一点点插入那名间谍的胸口,切实地感受着武器破开皮肤,撕裂血肉,碾碎骨骼,穿透心脏的感觉,最后用火焰将间谍的尸体烧成焦炭。 武器穿透人体的感觉顺着枪身零距离地传导到了我的掌心,血肉被烤熟的气味萦绕在我的鼻尖,在结束处刑的那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呕吐了一整夜,吐完了晚饭就开始吐胃酸,直到胃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掏空之后我开始干呕;手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恶心的粘腻感,衣服上仿佛还沾染着烤熟的尸体的味道,亲手夺走生命的感觉比想象中更糟糕,我的眼泪混着口水和胃液,将我的脸弄得一塌糊涂。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几近崩溃的时候,是那个一直对我态度恶劣的黑色菲林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名叫蔓德拉的菲林干部用热毛巾强硬地擦干净了自己的脸,随后把装满水的军用水壶塞到自己手里。 在我喝过水,稍微平复心情之后,黑色菲林就又开始尖锐地刁难我,她说我根本没有做好觉悟,战场上要杀死的人比这多几百几千倍,如果杀死一个敌人就这么要死要活的,以后根本不可能走上残酷的战场,更别提要作为领袖的替代,率领深池走向胜利。 虽然她说的话很刺耳,但是却切实地将即将崩溃的我拉回正轨——是啊,我是作为姐姐的替身而站在这里的,我必须做好觉悟;如果说我是姐姐的影子的话,那么姐姐肯定也曾经走过我现在的这条路,姐姐也品尝过第一次夺走生命的恶心和恐慌,但是她还是坚强地扛了下来,而现在她将这份责任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或许就是姐姐给我的第四阶段训练,让我成为她的影子,让我走过那些她曾经走过的路。 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不喜欢在台上面对那一双双眼睛,我不喜欢跟那个心怀鬼胎的阿赫默妮交谈,我不喜欢面对充满硝烟味的战场,我不喜欢长枪刺入人体的感觉,我不喜欢火焰烤熟尸体的气味。 但是我没有选择,我身不由己,就像前面所有的训练一样,我只能逆来顺受,我无法违抗姐姐的命令,我必须忍着呕吐的冲动,咬着牙继续下去。 黑色菲林看见我已经冷静下来,低声咒骂了一句之后转身离去;我独自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里。我不能哭,因为深池的领袖不能流泪。 从那以后,我开始频繁地带领深池来到最前线执行任务,开始逐渐接触最真实的战场。虽然每一次都无法适应,但是我还是夺去了许多人的性命;在战场上见识到我强悍的力量和源石技艺之后,身边那些崇拜我的目光更多了。 但是这些本该让我引以为傲的注视却让我如坐针毡,因为我知道我是影子,我是替代品,我是伪物,我只是真正的领袖的投影。我没有权利去承受这些期待,它们是属于姐姐的,它们压得我喘不过气。 每一次发表讲话,每一次下达命令,每一次冲锋陷阵,每一次诛杀生命,我就愈发感觉无所适从。我觉得自己要到极限了,但是姐姐并没有跟我说这次的训练结束了,我只能继续下去。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逐渐意识到了,深池在做的事情似乎有些偏离正轨了。 我们从一开始的方针是寻找塔拉人居住的城镇,击垮当地欺压塔拉人的贵族,随后将塔拉人平民收留,为他们提供安身之地。 但是随着一次次任务的进行,我发现深池的矛头开始波及到那些无辜的民众了,我们的战场开始覆盖到平民的居住区域,战斗中也会造成很多平民的伤亡,甚至有一次我的源石技艺不小心波及了一对穿越战场的老夫妇。 深池变味了,我们从一个反抗军逐渐变成了恐怖组织,我们开始吸引了仇恨和厌恶,甚至维多利亚军队都把一部分力量用于队服深池。我觉得这样下去的话一切都会结束,我和姐姐将随着深池一起陷入泥潭,再也无法脱身,我们不可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永远也不可能。 我开始产生了强烈的动摇,本就不够稳健的根基,再加上偏离正轨的上层建筑,让我内心的坚强轰然倒塌。终于在一次任务结束后我找到了姐姐,对她发出了抗议——这是我接到这个“替身”的命令以来第一次对姐姐产生抗议。 姐姐背对着我,对着墙上的地图闭目沉思,地图上画着深池接下来的行军部署;看见这张可以说是定义了战争的地图,我内心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想到战场上那些惨死的无辜平民,想到眼中光芒愈发疯狂的深池士兵,我知道我必须说点什么,所以我对着姐姐开口了。 那天的姐姐相当反常,如果是平常的我肯定能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当时的我内心几近崩溃,已经无法顾及身边的人;我流着眼泪对姐姐说自己受不了了,对姐姐说这样下去的话深池就没法回头了,我们也不可能回去以前的生活,我恳求姐姐放弃这一切,和我一起逃走,就算再度流浪也比呆在这里逐渐腐烂要好。 “姐姐!深池这样下去迟早会覆灭的!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一起走吧,就算再去荒野流浪我也愿意!不要呆在这里陪着深池一起走向灭亡啊!” 我声泪俱下地说着,丝毫没有发现姐姐的表情诡异地扭曲了起来,也没有听见向着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下一秒,我发现自己飞了起来,准确地说,我是被姐姐揍飞的。 姐姐一拳重重捶打在我的脸上,将我从房间的一头打到了那一头,撞翻了路径上的茶几,在只有我们二人的空旷房间里发出了巨响。 我被打懵了,捂着脸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姐姐一步步向我走了过来,她的眼睛闪着诡异的紫光,身上时不时有紫色的火焰冒出。 以前见到的,让我觉得美丽的紫色火焰,此时却只让我由衷地恐惧。 姐姐带着狰狞的表情,毫不拖泥带水地举起拳头,意识到危险的我条件反射地护住要害,随后德拉科的重击如同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身上。 狂风暴雨一般的殴打让我的意识都一度模糊,我只能在拳头的间隙中隐约看见姐姐那过度扭曲地,甚至有点不像她的脸;我听见姐姐尖叫着说了些什么,似乎是“深池的意志”,“懦夫”,“叛徒”什么什么的。 姐姐的拳头很痛,比在训练场跟我实战对打的时候痛一百倍,但是这次我却没有哀嚎出声,只是无力地护住头部,任由姐姐骑在身上,用拳头将我全身打的血肉模糊。 我想,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姐姐回不到从前了,我们姐妹之间也回不到从前了。 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灵,再加上最亲近的人突如其来的暴力,彻底夺去了我的思考能力,也彻底抹杀了我内心的情感。 我最后的侥幸破灭了,我的希望消失了,所有的血泪都被我吞进了肚子里,浇灌着那颗小小的,名为恐惧的种子,让它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在暴力的最后,我已经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姐姐一脚将我踹到门口,我的后背重重撞上门,吐出一大口鲜血。姐姐深呼吸了几次,缓缓走回桌子后面坐下,拨通了一个通讯。 几分钟后,大门打开,名叫蔓德拉的深池干部走了进来;看见地上躺着的宛如一滩烂泥的我,就算平时刻薄至极的她也惊呼了一声;随后在姐姐冰冷的命令声中,黑色的菲林将我从房间中拖了出去。 “把她带下去,别让她死了,继续让她做该做的事情。” “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许让第四个人知道,从今往后也不许在我面前提起。” “以后也不许她来见我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花费在一个逃兵身上。” 在大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姐姐毫不留情的残酷话语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被殴打至肿胀的眼睛无法看清门后面姐姐的表情,伴随着大门合上的声音,我的意识终于被疼痛拽入了深渊。 在那之后过了不到三天,我在病床上醒来,负责照看我的蔓德拉也松了口气:“真没想到瓦伊凡的恢复能力居然比传说的还要强,这种程度的伤都能这么快恢复完全。” 她不知道我是德拉科,拥有更甚于瓦伊凡的恢复能力,普通瓦伊凡这种伤势可能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勉强下床,而我只用了三天不到就已经恢复到可以进行战斗了。 在送她离开的时候,我能看出她的表情有点僵硬,她可能也对这件荒唐的事情感到困惑,毕竟就算是我也无法相信姐姐会对我诉诸如此可怕的暴力,但是我已经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去琢磨这件事情了。 姐姐不会再见我了,我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说服姐姐离开深池了。 我已经死心了,不论是对深池,还是对姐姐,甚至是对我自己,我都死心了。 胸膛中那束姐姐留下的“纽带”此时宛如一根漆黑的锁链,将我的心脏紧紧揪住。 我甚至想破开自己的胸口,挖出那颗跟姐姐血脉相连的心脏,但是我没有勇气。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免翻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箱:bijiyinxiang@gmail.com 我没有直面死亡的勇气,没有与姐姐对立的勇气,所以我选择了消极逃避。